钤印：师曾（朱）||款识：平斋出险图。城凉夜静竹树幽，三楹矮屋一诗囚。至人胸中齐物论，万象起灭如浮沤。眼明是镫不是火，鬼神幻化天全我。崖倾厦圮会有时，岂知廊瓦俄惊堕。存此直身存直心，那畏众口能铄金。履孚习坎得呵护，间不容发无相侵。人生修短盖有命，不死于险死于病。公道终伸坦荡怀，群邪退屈君端正。身后犹看两扇诗，清风满袖耐寻思。早超苏子乌台狱，留比羊公岘首碑。辛酉（1921）九月，陈衡恪画并题。 |释文：|1.凤靡鸾讹世惜之,三间矮屋控藩篱。幽怀自伍㛹娟竹,狄酒陶巾尽入诗。低摧人海不羁才,差傲苏髯系柏台。忧患何曾到图画,叶风片片听秋来。己未二月，陈三立题。钤印：散原诗稿（白）2.题李薇庄太守遗箑。羁迹吴门日,邹阳自上书。乐天能啸咏,随分度居诸。倚桂延秋籁,遥山梦故庐。清风揽团扇,怀旧渺愁予。己未（1919）仲夏，溧阳狄平子。钤印：平等阁主（白）|鉴藏印：虚空草堂翰墨因缘（朱）||此件拍品包含陈师曾画、陈三立及狄平子书作共三件作品，不免令人感到奇怪。陈三立与陈师曾是父子，其书画合二为一尚可理解。但狄平子何许人也？为何拿他来“凑热闹”？|狄平子（1873—1941），原名狄葆贤，字楚青，号平子，也署平等阁主人，江苏溧阳人，近代著名报人，书画家，鉴藏家，家富收藏。|虽然祖籍江苏，但狄平子却是在江西出生，并在南昌度过了他的青少年时期。据史载，狄平子出生的1873年，其父狄学耕正在进贤知县的任上，后来他在南昌就学，因此成年后都带有一腔南昌口音。当然，把狄平子的书作与陈家父子裱在一起，并不因为他是半个江西人，而另有缘由，这事还得从清末民初一件著名的案子说起。|这个案子叫“李薇庄舞弊案”，发生在辛亥革命前夕，1911年5、6月间。苦主李薇庄（1873—1913），字少梅，是浙江镇海商界望族“小港李家”的第三代传人。李薇庄在政治上有双重身份，一方面是晚清举人，案发前任江苏裕苏官钱局总办，另一方面他又是同盟会会员。正是这双重身份导致了李薇庄的悲剧人生。“李薇庄舞弊案”表面看很简单，就是江苏裕苏官钱局中的十万大洋不翼而飞，而作为总办的李薇庄不但不能把它“找回来”，而且也无法给一个合理的交代，因此锒铛入狱。关于这笔钱的真正去向众说纷纭，至今仍有很多难以解释的细节，但一个广为流传而载入史册的说法是，李薇庄拿这笔钱资助了陈其美的革命活动。后来上海光复，但这笔属于官方的库银却未见偿还，因此坊间难免有各种流言。李薇庄一气之下，焚毁借据，独立承担，以李氏家族还清款项。此后李苦主虽然在民国元年当选为同盟会总部上海机关部评议员，但终因受“舞弊案”打击太大，于民国二年去世。|身陷冤案的李薇庄曾满怀忧愤，作《秋夜感怀》二首，书于一纸扇上，后来其子李祖韩、李祖夔将遗扇诗墨装裱成《秋夜感怀诗册》，并广邀乃父生前旧友为其题诗作画，甚至登报征题。自1917年至1928年，历十二载，得三十余幅，有于右任、李平书、王一亭、沈增植、袁克文等，皆为民国名流，其中就包括狄平子与陈氏父子。|狄平子《题李薇庄太守遗箑》诗云：|羁迹吴门日，邹阳自上书。乐天能啸咏，随分度居诸。|倚桂延秋籁，遥山梦故庐。清风揽团扇，怀旧渺愁予。|头两句以西汉文学家邹阳上书进谏，后被诬陷入狱，比照李薇庄的境遇。三、四句指李薇庄的处世态度，安分而乐观。五、六句应指李氏在狱中书《秋夜感怀》诗一事。最后两句是说诗人睹物思人，难免惆怅，“怀旧渺愁予”语出屈原的《九歌》“目渺渺兮愁予”一句。可见，此诗句句有所指，十分切题。|陈三立诗云：|凤靡鸾讹世惜之，三间矮屋控藩篱。|幽怀自伍便娟竹，狄酒陶巾尽入诗。|低摧人海不羁才，差傲苏髯系柏台。|忧患何曾到图画，叶风片片听秋来。|此诗比较深奥，典故较多。大意是对李薇庄忧愤而逝一事极为惋惜，并盛赞李薇庄的人品和才华，无奈如此潇洒豪迈的人才，蒙冤入狱，徒留两箑忧患遗诗，令人为之扼腕。陈三立用了一大堆典故，倒让今人感叹他把应酬诗也写得如此有文化，不愧是清末民初近体诗坛的“祭酒”。|陈师曾则画了一幅《平斋出险图》，画题是指李薇庄出狱一事。一江秋水，数间屋舍，一人正步入屋内，应有平安之喻。画幅上端题有长跋云：|城凉夜静竹树幽，三楹矮屋一诗囚。至人胸中齐物论，万象起灭如浮沤。眼明是镫不是火，鬼神幻化天全我。崖倾厦圮会有时，岂知廊瓦俄惊堕。存此直身存直心，那畏众口能铄金。履孚习坎得呵护，间不容发无相侵。人生修短盖有命，不死于险死于病。公道终伸坦荡怀，群邪退屈君端正。身后犹看两扇诗，清风满袖耐寻思。早超苏子乌台狱，留比羊公岘首碑。全诗二十句，对李薇庄其人其事的评述比较详细，当然也是感叹世事难料，命运无常，为李氏鸣不平。|这三帧作品都是围绕李薇庄的故事创作的，其实当年李家兄弟为其父遗箑征集的三十多幅作品涉及的都是同一件事。可惜这个册页早已散落他处，而李薇庄也鲜有人知，唯有他的女儿李秋君与张大千的八卦往事，一再为今人所津津乐道。此乃题外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