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代宫廷战图：一将功成万骨枯||德罗巴/文||21世纪伊始，19世纪中国艺术史的研究在西方渐成显学，然而，学者们将巨大的热情投注在海上画派、广州贸易画、民间版画甚至早期摄影的研究上，试图寻找现代中国文化的渊源。传统中国艺术在这一时期的发展遭到了忽视，一大表现是对清代的宫廷艺术缺乏严肃的研究。作为清廷重点工程的战图，至今散见于中国大陆、台湾、欧洲、北美等地，随着其在收藏界和拍卖市场关注度的升温，可以预见，这些作品的历史意义和文物意义将越发受到重视。|摄影术发明之前，绘画有时候也是辛苦的事。要用严谨而枯燥的工作让皇上皇太后挑不出毛病，看得高兴，对于宫廷画师们来说是怎样一种体验，今天我们无从知晓。绘制战图的做法始于乾隆。据中国国家博物馆研究员刘如仲研究，工程浩大的晚清战图工程启动于中法战争结束之后的1885年11月，由军机处承担，军机大臣、醇亲王奕譞被任命为总监。为宣扬天朝的文治武功，军机处被授意选择镇压太平天国起义、捻军起义和西南、西北两地区的回民起义这三次战争作为创作题材，每三人一组，各自负责研究三次战争的文件，整理出所选择战役方案的清单，报慈禧太后批准后，在神机营由专门的画师作画。最早开工的是太平天国战争题材的20个战役。军机处的报告1886年3月11日才上报，慈禧21日就批了，可见重视程度。捻军题材的准备工作于同年9月完成。西南、西北两地回民起义题材的时间进程，档案中未见记载，推断当紧随前者之后不久。作为这项工程的专业指导，旗人画师庆宽有画作《仿戴熙山水》卷传世，上有1919年署名汪雩的长题，提及战图于1890年竣工，完成本悬挂于中南海紫光阁。全部67幅战图，加上《紫光阁功臣像一百幅》，展出效果应当颇具视觉冲击力。其中描绘太平天国战争的20幅，捻军起义的18幅，西南和西北地区回民起义的分别为l2幅和17幅。1900年夏天，慈禧用义和团对付洋人玩火失败，八国联军入京，这组战图流散海内外。|所有战图均无作者款识或他人款题。今人研究，主要依据中国第一历史档案馆军机处的档案，以及一些在海内外新发现的文字和图象资料。《湘军平定回乱战图》所描绘战斗的时间应在同治七年（1868年），是年2月14日，回军首领马复胜率军两万余众突袭鄜州城。15日，城陷。驻守清军败退弃城。17日，清军主将刘端冕、副将田玉广、李作福领兵自洛川向鄜州城进剿，夜间分两路包围了鄜州城。18日拂晓，回军两万余众出城迎战，并以马队分两路包围清军。清军方队以枪炮密轰，回军马队挥刀奋力抵抗，死伤惨重，撤回鄜州城内。清军乘胜三面围攻州城，城破。回军伤亡三千余人，被俘五百余人，弃城向南撤退。|画中榜题注明的清军统率刘厚基、周绍廉，主将刘端冕、副将田玉广、李作福、田王文、文明章、喻先知等人，在左宗棠的《左恪靖侯奏稿续编》里均有提及。作为湘军历史上的重要人物，毛泽东的祖父辈毛正明在也主将集团中坐阵指挥。毛氏宗族有尚武从军的传统，毛氏子弟获军衔、立功的有63人，清代军衔分十级，除总兵、游击两级，毛氏均有担任。正是同治七年，皇上颁发诰命，称毛正明“克复陕西、鄜州出力”，“智既深沉、才兼恢宏”，追封其曾祖父、祖父、父亲三代为“武功将军”。画面上的毛正明显得胸有成竹、指挥若定，一派大将风度。有趣的是，与其他高级指挥员的胡须茂密不同，毛正明也是男生女相。|战图由于规模宏大，人物众多，虽然多人合作而成，但形象基本功相当扎实。被表彰的将军，正面人物往往容貌端正，面目相对于普通士兵而拘谨刻板。最生动的莫过于敌方，大概因为没有负担，形貌千奇百怪，姿态也富于变化，有的被战马踩踏，满脸是血。所谓一将功成万骨枯，这些底层的士兵，不仅是将军们功勋薄上的陪衬，绘画者自由创作的乐趣也在他们身上得到了更充分的发挥。|比这幅《湘军平定回乱战图》所描绘战事早五年，即1863年，发生了美国内战的著名葛底斯堡战役。蒂莫西•奥沙利文拍摄了一批著名的战场纪实照片，包括《尸横遍野》。虽然，慈禧太后对摄影也很着迷，但要彰显帝国军队无往不胜的雄风，更加费劲也更具仪式感的绘画还是最佳手段。不过，从画中的人像技法看，宫廷画师受到西洋写实绘画训练的痕迹还是非常明显。这种形制巨大、描绘精致的绘画虽然有异于传统中国画的技法，但对于研究晚清史、宫廷艺术史、晚清艺术史、太平天国运动史、湘军发展史等相关领域，都是非常权威的佐证材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