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版：《周春芽绿狗》，印尼国家美术馆，2008年签名：2006ZHOUCHUNYA5/8说明展览：周春芽绿狗主题个展，印尼国家美术馆，雅加达，印尼，2008年绿狗叙事文/吕澎正如画家自己意识到的，形式的力量对年轻的反应来说具有强烈的渗透力——西方现代艺术在80年代的中国所起到的改变中国艺术家的感受性的作用不仅是革命性的同时也是自然而然的。1986年3月，周春芽完成了一幅题为《阳光下的狗，阴影里的羊》（100×115cm）的油画。这大概是画家最早有狗的作品之一。作为熟悉那段历史的人，我记得土屋与神坛的图像来自藏区，更准确地说很可能是理塘县藏民居住区，而像幽灵般的狗也是这个地方随处可见的生灵。阴冷的光与投影构成的内心惶惑使我们想起了契里柯这位意大利人。1994年，一只被称之为“黑根”的狗成为周春芽画室里的主人。自然中的生命进入了自己的生活空间，仿佛成为与遥远的朴实的生活的一种联系，尽管这只让客人紧张的狗来自异国他乡。潜在的意识不是每个人都能够经过反省之后意识得到的。如果我们站在画家的一旁，如果你熟悉他的生活与经历，倘若你能够观察到他的性格与特殊的感受性，你一定会意识到狗在画家的生活中是潜意识的需要，这样的与人相比看来无意识的生命成为逐渐减少自然性的都市环境中的人的一种渴望。事实上，只有一种通情的、具有依附性的生命也许可以让人感受到慰籍，使你在逐渐枯燥和空泛的社会环境里沾染一点自然与淳朴的气息。我们很容易将“黑根”视为思想综合的一个富于生命的象征，因为在画家德国生活的前后，是文化倾向性和感受性的融合阶段，之前，画家对西方的艺术方法充满兴趣，他知道，对自然的真实感受可以通过生动的笔触和任意的色彩来表现，正如画家自己意识到的，形式的力量对年轻的反应来说具有强烈的渗透力——西方现代艺术在80年代的中国所起到的改变中国艺术家的感受性的作用不仅是革命性的同时也是自然而然的。回到成都后，周春芽购买的书藉基本上是中国传统艺术画册，听的音乐是古筝古琴，艺术家似乎在补偿国外生活对中国情境的丧失带来的精神失衡。人的肉体生命就是自然的完整性的象征，生长的土壤来自文明与传统以及生活习惯。周春芽的生理和心理需要这样的文明、这样的传统以及这样的生活习惯。对于画家来说，这种需要是如此地迫切和必不可少，以至只有回到这样的综合情境里并且深入地理解和体会这种综合情境的内在精神，才可以释放出活的气息。正因为血缘来自异国，黑根浑身散发的气息是攻击性的，精神气质与当地土狗的不精确与惰性形成对比。所以，一方面，狗的自然性成为理解与联系生命自然本质的依托；另一方面，特殊的灵性提示了差异，构成了必须面对的紧张，来自西方的灵魂也许通过这只被称之为“黑根”的生灵将两种文化的潜在精神联系起来，这种联系是没有文本说明的，甚至是没有一般意义上的学术理由的，可却是具有自然性的人能够觉察和感受到滋润的——没有任何字面的陈述和证据有像这样的觉察和感受能让我们体会到经历了数百千年的不同文化的交融与渗透。1996年，画家对用黑色画出的黑根作过解释，不过，这个时候的“黑根”更多地是画家的生活日记。黑根的个性与生动性成为画家感到愉快的特征，标题使用“平顶上玩耍的黑根”这样的字眼表明了画家在这个时期的生活状态：轻松的、愉快的、自然的和朴实的。在黑色的黑根时期前后，受到中国传统手法与精神态度影响的“石头”作品开始改变画家的方法，所以，无论是“跑动的黑根”还是“站立的黑根”都使我们看不到任何曾经影响过画家的西方艺术家的痕迹——如像印象派画家、莫迪格尼阿尼、契里柯，而很容易让人想起宋代山水和草书书法。转变是内在的，所以我们看不到在西方画家那里容易看到的形式逻辑，可是，一旦了解画家的精神土壤和经历，就可以体会到在这样的中国画家的作品里，为什么风格的变化和方法的改变是那样地不同于运动与潮流中的艺术家。1997年，绿色的“黑根”出现了。一开始，绿色的“黑根”出现在有大小不同的男女人物之间，“黑根”处于“性”的包围之中，很明显，绿色的“黑根”在灰色的都市里与那些具有自然性特征的人物非常接近，“黑根”似乎熟悉人的性生活，或者说人的性生活成为生命共性的提示。所以，这样的作品仍然是叙事，尽管这样的叙事与思想的抽象和感性的理性化有关。很难解释绿色是怎么出现在画布上的，但是可以肯定的是，绿色与潜意识的偶然性有关，也与画家过去精神历程有关。画家曾经热爱明快和草原，这热爱的内心储存着符合生命愿望的信息——画家从来没有表现出忧郁与悲哀的情绪。当灰色与受到山水画册的褐色调子影响太多时，内心凸发出鲜活的色彩就成为一种自然的心理现象甚至是一种自然的生理要求。生活本身也许是愉快的，但是，使用某种色彩的最后依据来自受自然心理影响的美学趣味的突发性转向。所谓风格的变化就是这样的突发性转向的结果。绿色的出现不仅仅是色彩问题——事实上根本就不存在绿色的狗，绿色的出现同时表明画家进一步放弃视觉的真实性的努力。在1997年，周春芽开始十分纯粹地将绿色的狗放置于构图的中心。最初的几幅里，犬齿与头部的细节描绘显然受着多年写实绘画性的影响，物质层面的因素起着构成作品风格的作用。在与毛焰共同举办的展览上，绿色的狗显示了新的阶段的开始，尽管对象细节仍然是画家兴趣的部分。在经历了“太湖石”的表现主义和书法主义的实验之后，画家的方法进一步滑向了传统的精神——放弃对形的物质性的任何兴趣。现在，狗的物质性是被毫无变化的色彩笔触虚拟的，对于画家来说，重要的是笔法，对象的存在与特征仅仅是笔法的提示。所以，像草书那样随意和不经思索的放肆成为新的“绿狗”系列的特征画家从来就具有的敏感性、自然性与语言的表现性在这时有了新的表达。绿色的作用越来越明显，它使画家进一步走向了远离具体的抽象，它引发了画家过去就显现的自然天性，只是语言在这时彻底解放了——绿狗形成了新的艺术样式。“绿狗”系列本身经历了方法与风格的变化，数十幅绿狗构成了画家艺术经历的全新阶段。绿色是转折的开始，而画法却经过了一个近3年的过程，直至绿色系列的所有作品构成画家转折的整体形象，以至事实上我们不能将这些作品分而视之。黑根在1999年就去世了，画家说他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所致。但可以肯定的是，黑根生活在相对很不自由的都市水泥环境中，他已经远离了更为有利的自然环境。可是，黑根以自己短暂的生命不仅维系了豢养者的自然心境，而且也给予了艺术家一种关于生命力的提示，进而唤起了画家新的艺术生命。从这个意义上讲，黑根是周春芽艺术生命转折的直接诱因，这对于许多艺术家来说都是不可多得的。（吕澎，银川当代美术馆艺术总监。2017年10月，四川安仁双年展“今日之往昔”总策展人；2018年12月，布拉格市立美术馆“诗哲重逢：张晓刚、王广义艺术展”策展人。以及数个中国当代艺术家个展的策展人。）